M记在逃麦旋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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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催,催了我逆反心理不写了。

【景彦】下次见面的时候请大声喊出我的名字!(中棒)

*景元×彦卿only。

*本篇为和黄油老师 @黄油苍蝇。 与炎老师 @瑾炎 的联文,我为中棒。

*为第一人称视角,注意。

*延续前文,讲了前世的故事,因而注定结尾有一人死亡,注意。本文细节很多,是我一贯的风格,全是细节,可以对应,仔细看吧。

*本文1.2w完。


本文又名《问雨打芭蕉,何人归》


前文:(上)


=(孜然的—中)

 

我第一回放花灯,是同将军一块的,花灯罩着的烛火摇曳闪烁着,越飞越高,高到看不清的远处去。

 

那会儿我才到将军的腰,需得仰着头才能看到将军的神情,他目光追着花灯走,表情融在一块阴影里。可烛光灼了下眼,看不大清,只模糊地瞧见将军不再笑时抿紧的唇角,和耳边一片寂寥的心声。

 

随后将军伸手,虚虚地替我拢了下耳朵,他没张嘴,只用心声告诉我:彦卿,走吧,该回家了。

 

而后一如当初,他低头牵起我的手,一步步走回府中。

 

 

 

我是被将军捡回去的。

 

最初的时候,我不知自己从何处来,又要到何处去。我不知自己叫什么,也不知自己是什么。只懵懂地走出树林,沿着路,走进这座城里。

 

城里到处都是人,于是嘈杂的声音将我吞没。我听到很多声音,他们说着很多话,有些响,有些轻,层层叠叠地套在说话声里,最终搅得我不知所措,什么也听不清了。

 

我在城里到处走,又被说着和他走就能过快意日子的人拉着,要去个香味重得有些头晕的地方去。他心里的声音叠在一起,我听不清,也挺不大懂。

 

但我跟着走了,而后就遇到了将军。

 

 

我后来才知道是为什么听声音是重的,那时将军将我抱在怀中,抓着话本边教我认字,边告诉我为什么会听到那些叠在一块儿却又不同的声音。

 

“因并非所有人都能将想说的话说出来,所以彦卿听到了两种答案。”将军指着话本上的[信念]二字解释道,“我们是复杂的,而事情也是复杂的。就算只是一张纸落在地上,围绕着是否要去捡起纸,都有不同的回答与纠结的。就像彦卿今日问我,为何李大娘就是想要那两银子,却拒绝了。”

 

“彦卿当时听到了,大娘想得是[若是收了,便能置办下蔻娘的嫁妆了吧?],而她说的却是[这钱我受不得,将军,您别为难我了。]彦卿是不解,这银子对她来说分明是重要的,却为何要拒绝,对吗?”

 

我点头,于是将军摸了摸我的头发,又说:“因她有自个儿的信念。这银子是李大娘她家男人做了错事,罚上来的。她晓得有错,也有信念,绝不要着钱脏了手,所以她不要。这便是咱们复杂的地方,需求与思想有时是冲突的,而哪个才是好的,是难以决策的。有些人是李大娘,为了思想放弃需求,也有人为了需求放弃思想——说到底,不过是因为咱们不够纯粹罢了。私欲也好、认知差距也好,人总是追寻着认可与自我,而其中构成的最主要部分,便是信念。”

 

“信念可用许多的绕舌头的词来解释,可若是要我解释与彦卿听,那便是简单地两句话:一要做想做之事,二要不为所做之事后悔。”

 

“若彦卿做到这两点,那便是有自己信念,做自己了。到那时,旁人嘈杂的心声也就干扰不到你,彦卿也长大了。”

 

我似懂非懂地点头,只觉得那些东西进了脑子,又好似从另外半边溜了出去。

 

将军时常会讲这些难懂话的,他教我认字时也不爱拿那些个编好的学堂书籍,而是随手拿着什么就用什么教。今日是话本,便教我读故事,有时话本讲了个荡气回肠的侠客,爱意情仇皆是自由的,将军就会问我:“彦卿啊彦卿,要做侠客吗?”

 

我回忆着书中的情节,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摇摇头:“不晓得。若是彦卿一个人,那不想,若是和将军……那想。”

 

一个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,没听话本中的侠客总是遭到各种艰难险阻的事儿,到哪里都是意外,都有争锋相对的时候吗?

 

我是处理不好的,从小就因为耳边的声音太吵,所以不爱和别人待着。唯有在我面前总是安静的将军能够收留可怜的我、这词还是在无意识地朝将军卖乖时,从他嘴里听来的,说是最适合我的词了。

 

所以我是离不开将军的,将军也是不会丢下彦卿的。所以无论将军多忙,他依旧到哪儿都会带上我。还小时,将军便抱着我去军帐里,我睡得迷糊时,就朦胧地感觉到将军用手盖着我的耳朵,叫那些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,能让我睡个好觉。

 

我睡前是在将军怀中的,醒来也还在将军怀里。将军抱着我处理军务,案牍上满是叠起的纸张奏折,他手里抓着只笔写写画画地,军帐里没别人,从声音来听,连帐子外都没站人,此处只有将军。

 

怪不得如此安静。

 

将军其实也会有心里话的,只是他想得快,又简短,也从不想着和说着叠一块,至少在我面前不会,而且将军晓得我听得到,所以我听到什么,无需去顾及究竟是说出来的还是想出来的,都可以直接问。

 

问将军为何要这么安排,问将军今晚吃些什么,问将军今日讲什么故事。

 

将军就摸着我的头,又捏捏脸,而后慢慢地挨个回答过来。他说话时念词清晰,讲得也慢,不像是旁人总是带着口含糊在一块儿的地方话,听得我云里雾里,半天也没搞明白,究竟说了点什么。

 

“彦卿分明在这附近出生的,怎的听不懂?笨。”将军有回这么说我,我便鼓着脸,将脑袋拱进将军的怀里,嘟囔着有将军不就好了的话。

 

后来将军教我时,就又掺杂了些地方话,他将所有的词句字音都揉碎了,一点点教给我,花了好久,我才终于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。

 

有时话本又讲了个莺莺燕燕缠绵愁断肠的男女之情,我听得云里雾里,直抓着将军问为什么:“田姑娘为何要等他?她若是自己去成仙,那不就可以自由做仙子了吗?为何要等个不知何时归来的人?就算最后奈何桥的阿婆劝了三回,她都不愿忘记……”

 

将军就笑着揉我头发,将早晨扎好的小辫揉乱,发绳松垮地挂着尾。我抓着摇摇欲坠的发绳将它一把扯下,又递到将军面前:“怎么又乱了……都说了将军不要乱摸,又要重新扎啦!”

 

“哎,分明都怪彦卿头发太短嘛,你看将军的,就不会揉乱了吧?”将军捉着我的手,放到他的头顶上,引着我揉了好几下。将军的头发比我的长太多,又多得像是猫咪们的毛那样,拨开一层还有一层,堆着像是柔软的毛团。雀儿爱停将军的脑袋上,藏在发间,我也爱摸将军的头发。

 

随后将军叫我坐好,边替我重新扎头发,边回答着先前的问题来:“田姑娘爱谢公子。爱让她愿意放弃成仙的机会,也愿意苦守黄泉等一不归人来。不过这对彦卿来说太早了,小孩子呢还是,还没有喜欢过人,哪儿搞得懂爱呢?”

 

“但讲还是得讲清楚的。让我想想、好好想想,该怎么跟彦卿说清楚呢……”将军用手梳开我的头发,而后拢着抓在手中,“首先得教彦卿,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呢。不过我也没喜欢过人,只听过,各种话本中不总是出现的吗?喜欢一个姑娘,就愿意为姑娘赴汤蹈火,愿意为喜欢的人生死不顾……但那太远了,离我们近些的啊,比如前两天,李大就是喜欢上了个城里的姑娘。”

 

“他要给那姑娘买发簪,攒了好久的铜板,凑了银子,去店里反复盘问了好半天,才定下来个款式。而后却拖到现在了,都没送出去,我今早还问他,李大,你簪子送出去了没?他就红了脸,说怎么将军也晓得这事儿了……还没送呢,还没送。”

 

“喜欢呢,就是这样的感情。要是哪天彦卿也有个,愿意攒着钱,或是每日爱吃的小糕点,去费尽心思地换对方喜欢的东西,然后临到头了又踌躇着不敢送出。那便是喜欢这人了。”

 

我还是似懂非懂地点头,又追问:“那爱呢?田姑娘是爱谢公子的,不是喜欢吗?”

 

将军这会儿已经扎好了头发,就伸手过来捏了捏我的鼻尖,好像在叹气又好像在笑:“通常来说,咱们是很少说爱的。这词太张扬,太热烈,不适合挂在嘴边,因而总是用来形容比喜欢还要深的感情……大概爱便是,你愿意为了喜欢的人放弃最重要的东西,或者不顾万难去做成某件事了吧。爱是比喜欢要更浓厚的东西,不是挂在嘴边的感情了。”

 

“就像故事里的谢公子愿意为了田姑娘去做推翻天子的人,田姑娘愿意为了谢公子放弃成仙又在黄泉苦守一般…浅显些说,爱是超出咱们自个儿生命的。若是彦卿遇到个愿意为她死的姑娘,那便是爱了。”

 

我不懂,因为我不懂死也好生也好的意义,将军是懂的,将军说这话时心里想到了不少死去的将士的名字,但很快又安静下来。

 

我不懂,因为我还没遇着愿意将喜欢的东西换取对方喜欢的东西的人,我只是跟着将军,眼里只有将军。

 

我不懂,因为我还小呢,于是我埋进将军怀中,缠着他讲下一个故事,要听欢快些的,想听一人一马一剑走天涯。

 

将军就摸摸我的头,笑着说好好好。

 

有时不是话本了,有可能是案牍上的军务奏折或者信件,将军倒也不避讳,我有回都听到了,将军当着其他人面打开桌上的信,就开始慢悠悠教我认字时候,边上副手的青镞姐姐内心不认可地叹息声。

 

我是不太懂的,最开始。军务也好,战报也好,乱也好平定也好,我都不太懂。只是将军看出我不懂了,所以就细细掰开来与我说了。

 

最开始告诉我的便是生死道理。将军说话时叫我坐在了对面,我坐在高的凳子上,将军坐在矮凳上,这样我和将军就是对视着。

 

而后将军说:“彦卿知道什么是生,什么是死吗?”

 

不懂生,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。认识的孩子总是说自己的娘亲、父亲如何,我却不知道自己的娘亲父亲是谁,我只有将军,将军也不是将我造出来的人,将军只是在街头将我捡回了家,做我的家人。

 

不懂死,我没有死过,也没见过别人死。将军从不叫我去看这些,他只会捂着我的耳朵,叫我到边上玩去,不要来,不要看过来,也不要听。我就乖乖地捂着耳朵,往府里跑,从哭泣声和哀嚎里跑走,钻进一片安静的家中。

 

所以我只能晃着腿,告诉将军我不懂。将军也不恼,他又伸手来摸头发了,将头发摸乱,发绳往下掉,这回我已经懒得去捡发绳了,只催促将军继续说。

 

将军就说:“生呢,是我们会说话,能互相触碰。因为我们活着,才能做这些事情,所以死,就是我们没法说话,也不能碰了。因此,彦卿要明白,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源于生,一切关系的结束都在于死。”

 

“这就是生吗?”我有些不懂。

 

“这就是生。意义是由人去定义的,而人活着是由发生是事情去定义的,无论是什么,我们都在与其他的存在发生着接触,这是只有生能做到的,因此这就是生。所以什么都没法做的时候就是死,死时一切都结束了。”

 

将军说得我大概能明白了,生与死的定义是由这些来决定的吗?那要是我一直和将军触碰下去,我能一直活下去吗?

 

将这话问出口后,将军就摇摇头:“生不是无限的。因为我们的身体会衰老,就像彦卿你会长大,长大到一定时间后就会开始衰老,总有一天我们会没办法在进行这些行动,到时候我们就该死了。”

 

“彦卿也会吗?”

“所有人都会,死是终点,我们都会有那个时候的。”将军摸摸我的头,“只是或早或晚,但我们都是相似的。”

 

然后告诉我的是将士们面临的是什么。在这之前将军先教我认识什么是国,什么是家,为何他与这些哥哥姐姐们要驻守在这块偏远的地方,要一直坚持下去。

 

“彦卿晓得什么是国吗?”

 

我摇头,大概有个模糊的概念,但要是问具体是什么,那是答不上来的。不过答不上来太正常了,将军总爱问这些很宽泛的题目,要是他愿意问我,什么是树,彦卿不就答得上来了?

将军这会儿就将他案牍上那本子递过来了,我翻开,看到密密麻麻的字。接着是第二本,还是密密麻麻的字。

 

“这些是牺牲将士的名字,我们挨个记下,已记了这么多本了。如今彦卿晓得什么是死,而他们就是死了,在外头,在这城的外头。死后的尸体要是堆积起来,或许能将这附近的河流堵在这儿。”将军指着本子上的字,我这会儿终于不晕字了,才看得清,那全是名字,我不认识的名字。

 

“而这么多的人,拼着死也要保护的东西,就是国。但他们保护的不仅仅是国,更是家。因国是无数个家组成的,不是某个人、某些人的,将士前赴后继护着的,永远是他们家组成的国。”

 

我这会儿还不懂事,不知道将军说了什么话。后来我懂事时,我也就懂了将军在说什么,可我那时候也认可了将军,认为我们保护的从不是某个人的。

 

说完后,将军又叹息着揉了揉我的头发,揉得更乱了:“话虽如此,但要是彦卿弄不明白也没事。不懂就不懂吧,你就好好跟着将军,好好地快乐下去。”

 

“和将军一块。”我就从高高的椅子上下来,奔到将军的怀里,将脸埋进他的头发中,闷声闷气地,“彦卿一个人快乐不起来的。”

得要将军陪着才行。

 

将军又在用手梳理头发了,他便梳理边笑:“好,彦卿莫要嫌弃将军比你大,老了些做不了同龄玩伴就行。”

 

怎么会嫌弃呢?是将军就好了,彦卿只想要将军陪着。

 

将军也确实一直陪着我,什么时候都不分开,醒时睡时都是如此,也叫我不要到处乱跑,需得和他一块才行。我自然是答应的,反正除了将军陪着,以外时候我也懒得走出府门,有那时间不如看会儿书,练会儿剑。

 

对,将军还教我用剑了。那剑最初比我还高,将军笑我拿不起来,我就气鼓鼓地努力半天,最后还是放弃,那剑尖都没在地上挪动半寸的。后来将军就给我拿了把木剑先凑合用着,再过几天,就换成了新打的小剑。

 

我很爱练剑,比读书写字要爱得多,将军曾叹着气看我练剑,说我是个天才。我还未来得及高兴,就见将军神情复杂,心里快速地略过去句话:可惜,如今这乱世里早已无处可去,做不了江湖侠客…

 

“没什么好可惜的,将军陪着彦卿就高兴了。”我就丢了剑,跑到了将军边上,亲昵地贴着,钻进将军敞开的怀中,“反正彦卿除了将军也没别人了。”

 

“这可不行啊……莫要将一切挂在他人身上,你总得找着自己爱的。”将军摸着我的头发,但这回头发已长,扎得牢实,不会被轻易弄乱了。

 

总是爱说话的将军教会我许多东西,有些是大道理,用浅显的话语和例子拼凑出来的,有些是小道理,是生活里非常小的事情。还有些是乱道理,譬如将军总爱拿着我要喝的羊奶在哪儿逗着,说喝多了就要成小羊崽了。

 

哪会呢?青镞姐姐分明说得是喝多了才能长高,和将军一般高,所以我才忍着腥味往肚子里灌,只求长高些,离将军近些。

 

将军晓得我的想法后,又一次复杂地摸着我的头发,对我说:“莫要将一切挂在他人身上,彦卿,你得有自己爱的。”

 

“可彦卿只有将军。”

我只有将军,我除了将军能爱什么?我只有爱将军。

 

到这儿,我才摸着胸口有些恍惚地意识到,哦,我大概是爱将军的,又或者说至少是喜欢将军的。因为就算将军要拿走我的剑,我的羊奶,我也不在意,因为我只要将军,我最喜欢的只有将军。

 

因而我恍然大悟地抓着将军的手,大声地告诉他:“原来彦卿喜欢将军!”

 

将军却沉默了,他看着我,没有回话。

 

我不懂将军为何沉默,也不懂将军为何不回答。我只知道说出那句话后,原先从小蒙在心头地那层对话本中爱恨情愁不解的迷雾就散去了,随后有种神清气爽又耳目一新的感觉。

 

“将军不喜欢彦卿吗?”我追问着。

 

将军却只是叹气,而后我听到了他的心声,将军说:不该如此,彦卿。这不应该。

 

“可分明是将军教导我,叫我要做想做的事情,教我理解了喜欢。难道喜欢将军就是不应该的吗?这是错误的事情吗?”

 

“……感情没有正确或者错误。”将军看着我,他这回没有摸我的头发了,连手都背到了身后,“但是彦卿、你还小。没必要、也不需要这么早就对一个人说喜欢,就算这个人是我,也不应该是现在,或者说,最好不要是我。”

 

将军的心声还是一片平静,他见我不回答,才在心底又说:彦卿,先好好地长大。

 

我看着自己的手,比将军的小了好一圈,且白嫩,没有力量的。我还小,我知道,这会儿更加深刻地知道。于是我对将军说好,那彦卿先长大。


“彦卿长大了能喜欢将军了吗?”

 

将军看着我,他看了好久,我都要以为沉默就是将军的回答时,他将背着的手伸过来,慢慢地揉了下头发,说:“若是到时候,彦卿还愿意喜欢将军,那便可以。”

 

我就点头:“彦卿会永远喜欢将军的。”

 

因为我愿意为了将军去学着长大,去努力练剑,去喝讨厌的羊奶,去做一个懂事的孩子,去学会不听,去学会理解,去学会找自己。

 

这是喜欢吧?这是喜欢吧。

 

-

 

将军不再拉着我的手,他说彦卿需要学着长大,因而他松开时常与我牵着的手,又将那柄短剑换做了长剑,有点压手,挥起来很是吃力。可将军看着我,笑而不语,只是问:“彦卿坚持不下去了吗?”

 

我看着他,又看看剑,最终还是咬咬牙,继续挥剑,继续努力。因为我喜欢将军,所以愿意为了将军放弃自己喜欢的休息时间。这个时候我才彻底地体会到喜欢的重量,喜欢好累啊,可要是不喜欢将军,也好难啊。

 

只要将军希望的,我总是会去做的,不管做得好还是做得不好。

 

每回累得胳膊抬不动,我就往将军怀里钻,要他抱着,然后可怜巴巴地说手好酸,想将军捏捏。

 

将军总是忙的,他在边上时也在看军务,可我说了,他就叹着气,放下那叠纸,来帮忙捏捏胳膊。将军的力气大,总是捏得有些疼,还有些痒,他总说不疼就没效果啦,要我忍忍。我就只好把脑袋埋在将军的肩膀上,咬着将军的衣服,闷闷地忍着。

 

我还是会每日都和将军说喜欢,将军也从一开始只是捏着我的脸,说彦卿还小,不用考虑这些东西。到了摸着头发,只说好好好,既没拒绝,也没答应。

 

只是将军不拒绝我的靠近,哪怕青镞姐姐说,这样太亲密了。

 

这位干练的副手姐姐像是男人般地将头发束起,她手里拿着要将军处理的公文走进来时,我正好趴在将军的怀里,手环着脖子地靠在将军身上,而手里拿着本话本,正慢悠悠地读。将军则环着我,也就任由我这么抱着的,看着手里的公文。

 

我听到这姐姐心底冒出来的声音:太亲密了、真的有点太亲密了。将军对彦卿……的态度太模糊了,他在想什么?这孩子是喜欢他的,他应当是晓得的。分明前段时间还愁眉苦脸,怎么现在反而是放纵到这地步…………唉,算了。也没人有闲工夫管别人的闲事了,这乱世里,有多少人能得偿所愿呢。又何必在意这些。

 

乱世、乱世啊。我不太懂,将军说过,这会儿是乱世,什么是乱世呢,就是一堆人要为了那点儿更大的庭院,打得死去活来,不顾及其他人的家庭。是没有安定的地方,是出了城,就会看到无数的死伤,无数的流民。

 

将军说乱世是无结果的悲剧,我不太懂,为什么会没有结果。将军就摸着我的头发说:“因为他们将庭院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碎,院子里的人也跑了,最后只会留下满地衰败和一地破烂。他们最初是想要这片漂亮的庭院的,可最后他们还没打出胜负,庭院就不美了,彦卿说,他们是不是没得到结果?”

 

原来如此,确实是没有结果的。可这样看的话,那乱世真是个笑话。

 

将军听了我说的话,愣了半晌,而后拥着我大笑:“对对对,是个笑话。彦卿说得没错!”

 

这就是乱世,我认知里的乱世。青镞姐姐说,乱世里能有多少人得偿所愿,我是认同的,因为人死了就不能做想做的事情了,我不能再拥抱将军,也不能告诉将军喜欢了。

 

所以死是可怕的,而乱世就在促进这么多人去面对这个可怕的事情,因此我不喜欢这所谓的乱世。将军说不喜欢不喜欢,没人喜欢。他说话时笑得后仰,头发都滑开,露出两只眼来。

 

将军喜欢听我说讨厌乱世,也喜欢听我点评他们愚笨,看不清什么是重要的。我便知道了,他是真的讨厌这个乱世,以至于只是听我说讨厌,便会觉得好笑和开心。

 

“因为将军身边的人也被乱世困扰了吗?”我问。

 

“是我困在乱世中了。”将军指着那堆满书册的案牍说,“将军原先也不过是这世界中渺小的一个人,连护着家的能力都没有。我看这乱世哪儿都没安宁,便想试试寻个安宁出来,于是就做了这城的将军,替他们守城。”

 

“而且我也只能守着这儿,也只能守他们的家。”将军是没有家人的,所以我才这么问,看来果然是乱世带走了将军身边的人,比如父亲和母亲。

 

好在我还有将军,将军迎着乱世的刀光剑影,在狂风里站着,在这乱世中,还有将军圈出来的小小的一座城,没有被吞没。

 

将军是这座城的守护者,那些将士都这么说的,我也这么觉得。因为只有将军才能做好守城的人,别人都不行,将军善策亦善领兵,还善武,八面玲珑长袖善舞,城里什么事儿都能被将军摆平,城外偶尔几次的流民来犯或是游兵窥视也能被妥善解决。

 

所有人都是这么说,我去哪儿,他们看着将军的目光都充满信赖,连带着我也讨到了友好的微笑,他们向我伸出手,递给我果子或是包子吃,像是在投喂小动物。而后将军笑着替我付钱,又来回推拒着,最后总是免费收下来。

 

那些果子都是好吃的,将军替我擦了擦果子的皮,而后告诉我,在乱世里这样的善意是难能可贵的,因为食物很宝贵。他们愿意将食物送给我,是他们很喜欢我。

 

我却摇摇头,直说道:“分明是喜欢将军,因为他们都在说,将军是这座城的守护神,是紫微星下凡……”

 

将军笑得有些奇怪,看着让果子都苦涩起来。他看着我,随后垂下的眼睫遮住了鎏金的光,他拨弄着我歪了的腰带:“少听他们的声音。况且我是人,不是神,也当不了紫微星下凡的称呼。”

 

“彦卿当然晓得将军是人,只是人不能做守护神吗?”

 

“做不了,不是不能做,是做不了。”

 

将军说:“我护得了此时,哪能护得了一世?人是无法忤逆这乱世的……所以彦卿,要是哪天将军守不住这城了,你就拿着剑,自己走吧。”

 

“你听得到他们没说出来的话,可以远远地绕过那些坏家伙,然后在乱世里寻找那个不知道存在与否的安宁地,等着乱世过去,不要待在城里,你是自由的,你能离开这儿。”

 

我慌乱地抓着将军的袖子,连果子都顾不上吃:“将军要赶彦卿走吗?”

 

“不是赶你走,是……是希望你活着。”将军闭了闭眼,而后撩开我的额发,落下个轻吻,我感觉到将军的呼吸是不稳的,“彦卿,你是自由的。要是到那时候,记得走,别回头。”

 

我说不出话,忽觉泪流满面,难以自制。

 

 

要变天了。我知道的,所以将军要送我走。城外的流民少了,这种少是诡异的安静,好似远处的天都要黑沉沉地压下来那种感觉。

 

将军说这周围快要打仗了,他们不可避免地要被卷入进去,这座城将不得安宁,到时候守不守得住谁也不知道。或者说,守不住,他们守不住了。大家都清楚,守不住的。城里不过刚到千人的将士,组成守城的军,可若是来袭者有三千人、四千人,甚至万人该如何?

 

打仗时候,死得人是最多的。要打仗的时候,也是怎么都跑不出去的。

 

所以没有人离开这座城,他们都待在这儿,不愿走,也走不得。

 

将军却要偷偷地送我走,他把打包好的东西塞到我的手中,对我说:“我会叫亲信将你送走,送出这块地界。我过去的师父留了块玉,能做信物,助你离开这儿,但彦卿,未来的、更远的地方,将军帮不了你。”

 

那块玉是有条裂缝的,可看得出玉本身是很好的,不知将军从哪儿得来的,这城里可没这么好的玉,也没人能那这么好的玉做信物。

 

可我不想走,我只想待在将军的身边。于是将包裹和玉卷一块,丢在了边上,转而抓住将军的手,死死地拽着,用力到手指按在护臂上被硌得生疼。

 

“彦卿不要走。”我盯着他,“我要待在这儿,将军,我不走。不管是生也好死也好,彦卿都想和你待在一起。”

 

将军闭着眼,不与我对视,心里的声音也开始嘈杂起来了。他想了很多,从传来的信息到这城可能迎接的敌人,到面临的局面,最后是我的话,他将我的话在心底过了一遍,而后又一遍。

 

我用两只手抓着将军的手,向前跨了步,学着从话本中看到的东西那样,踮起脚仰着头,就这么唐突地轻吻了将军的下巴,碰到了一点儿的唇。

 

将军的什么声音都停了下来,他看着我,我便看回去,不躲不闪。

 

“彦卿喜欢将军的,原本以为是喜欢将军的,因为我愿意为了这份喜欢去做自己本不想做的事情。可现在我知道了,彦卿愿意陪将军死,生死都不在意了,这应该是爱。”

 

“我爱将军,将军可否不要送彦卿走?”

 

将军定在那儿,他的眼睛睁大了,我从那只鎏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。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,一时间的,就好似将军只是座石雕,他看着我,又好似不在看着我。

 

“……你、你懂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在我想要打破沉默,再说一遍时,将军抖着声音问我。他的眼睛似乎闪过了什么,而后将军俯身抓住了我的衣襟,用从小到大都没出现过的态度,和质问的目光与语气问我,“你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吗?”

 

“我说了,你还小。不要这么早就去说喜欢,更何谈是爱!你还有机会离开城,去过自己的人生!你不是爱听侠客的故事,如今你握剑时已可保自身,有了做侠客的能力,那就去做侠客,走自己的故事啊,彦卿。”

 

“不要留在这里,不要为了任何人留在这里,我只能送走你了,这么大一座城,我能保下来的只有一个人。”

 

“我不小了!!”

 

有什么情感在身体内部冲出来,我爆发出巨大的声音,喊完后嗓子都在痛,而后就被呛得直咳嗽。可就算这样,我还是要说,哪怕眼泪糊住了视线,也要说,我抓着将军的胳膊。

 

“将军……将军,不要送走我,不要丢下我……求求你,不要丢下彦卿。”

 

我的愤怒,我的勇气,我的感情,此时都融化成了我的恳求。我抓着将军的胳膊,哭泣最终夺去了所有的力气,让我无力站住,只能一点点地往下滑,最终跪在将军的面前。

 

乱世啊、乱世,这份痛,让我彻底记住了乱世。将军不喜欢的乱世,让很多人死的乱世。

 

“彦卿真的不小了。我知道的,早就有人要将军给彦卿寻娶亲的姑娘了,他们嘴边总挂着的事彦卿也不小了,该开始看了。将军明明是知道的,不是吗,将军明明是知道彦卿不小了……至少,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说。”

 

“我爱将军,我没有分不清,没有搞不懂。彦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,知道自己要选什么,只是我不想离开将军。”我低下头,脑袋靠在了将军的腿上,“我不想走……将军,我不想走。”

 

从出生到被将军捡回家,直至现在,我都没这么哭过,也没这么大声用力地说过话,我从没有这样过。在此之前,我不懂的事情太多,我不懂喜欢,不懂爱,不懂生死,不懂乱世,我什么都不懂,我只是爱听将军牵着我的手,讲故事。

 

可我现在懂了,这些都懂了,又开始恨自己懂得太晚了。

 

我幼时要是早点懂,早点专心地学剑,去变得更强些,或者长得要是再高些,再快些,那是不是就不用面临着,要被将军送走的可能了?

 

从小我求将军的事,将军都是会应的,无论是要去掏鸟蛋还是要坐将军肩头,将军都是摸着我的头发,无奈地蹲下来,说好好好。

 

我不知道这次将军会不会答应我,我不知道了。

 

 

这一分一秒的时间,漫长得过分,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跪着哭了多久,或许很久,又或许没过去多久。在等待的时候,我一直在想,要是将军拒绝了该怎么办,真的要走吗?

 

可我离不开将军,我只有将军,城不是我的家,将军才是……将军为什么不懂。

 

我哭到发抖,耳边皆是嗡鸣,随后我感觉到将军蹲了下来,在莫大的不安和忐忑里,他抓住了我的臂膀,问道:“……你真的不走?哪怕这座城注定会破吗。”

 

将军的声音好像哑了,又好像哽着什么。我想要抬头,将军却按住了我的脑袋,只让我回答,叫我不要动,不要看,好好地思考,告诉他答案。

 

“不走。”我立刻回答,“不走,哪怕城会破,我会死,也不走。”

“…………好。”将军叹息。

 

那只压着脑袋的手被松开了,我急切地抬头去看将军,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将军的表情,就被将军的吻盖住了。我仓促地喊了句将军,便被撬开了唇齿,将所有的悲伤都吞了下去。

 

分明是吻,却和话本不同,好酸涩啊。

 

可我还是闭上眼,青涩而主动地吻回去了。

 

-

 

将军不再要送我走,只是转而送了另一位信使出去,叫他带着城的故事离开。将军说,无论如何都得留下点什么,人也好,记录也好,否则他们只是死了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
我懂的。

 

将军不让我去战场,他说我不是将士,从未杀过人,上战场还需要调节心态的时间,来不及,也没必要,就在这儿跟城待着吧。万一他凯旋,我就站在门口等他,万一他战败,我们就在黄泉路上见面。

我说好。

 

而后将军又吻了我,他身上的甲胄有些硌着,但我已经没工夫注意这些了。而后我看着将军离去,他拿上朴刀,背脊挺直地,去守城门了,去做这座城的将军。

 

城大概是要破了,这个消息不突然,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,却也在尝试垂死挣扎。我坐在府里,本是在等这个结局的,却等来了城里的人。

 

我和他们没什么交流,单独的那种,因为将军不放心我,他为了照顾我,向来是几乎不分离的。我原先是不懂为什么的,后来懂了,因为我不是人,我和他们不一样,一些理所应当的事情,我不明白,就会成为异类,而人类是容不下异类的。

 

可这会儿没有将军了,只有我,于是我得和他们说话。他们神情慌乱又激动,有种亢奋到极致的感觉,有些恐怖了。可他们说得认真,字字句句都似乎透着真来,尤其是这几乎是全城的人的意愿,他们求我。

 

求我祭剑。

 

原先是要血脉至亲的人,可将军没有亲人,他孤零零地来到这座城,做这儿的守护神。但幸好将军视我为己出,这份感情或许会有用的,能成为祭剑的核心。

 

我看着他们,那嘈杂的声音将我淹没。

 

他们求我,像是在求神,在我的面前跪下,一城的人都在跪我。

 

我最后看了眼这空荡荡的府,摸了摸将军给我的平安锁,而后说好。

 

将军要守这座城,他的一部分是这座城,那我愿意试试。

 

不是为了城,是为了将军。

 

 

我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向了他们藏起来的这座剑炉,屋子里热得要命,不知烧了多久的大火将中间那个剑胚都灼得发红,而火在那儿跃动着,赤红的,将上边的画面都扭曲了。

 

他们在求我,求我跳剑炉,完成这神兵所需的最后一步。

 

于是我踩着凳子,一步步走上去。站在那剑炉前面时,我想起来自己刚睁开眼时候的事情。

那是一片树林,我的身下铺着落叶做成的床,我是天生地养,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,唯一遇到的好人是将军。将军教会我做我自己,教会我人类的感情,教会我活下去。

 

如今,我将这一切都变作勇气,在城里人的期许下,向剑炉倒去。

 

火舌将我吞没,而后是痛,难以忍受的痛瞬间炸裂开来,以前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痛感,可我叫不出声来,只感觉到自己如一滩融化的铁水,与剑融为了一体,在失去意识之前,我听到了城中人的惊呼。

 

他们在叫什么?他们在说什么?我什么也听不到了。

 

我闭上眼。

 

将军啊将军,你还记得当初牵起我手时心里想的那句话吗?

 

我还记得。我在人类嘈杂的声音中前进着,无措茫然的,而后将军抓住了我的手,我看向他时听到将军在想:哪来的小孩,怎么像是无家可归的雀儿。这么傻傻地被人牵走了?算了,能帮一把是一把,遇到便是缘。

 

他眉眼是温柔的,愿意蹲下来问我,愿不愿意和他走。所以我跟着将军走了,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,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了。

 

将军啊将军,做不了别的什么了,惟愿你能守好这座城……我晓得的,将军的家早就是这座城了。

 

在这乱世里,将军已守不住他的第一个家了,我想帮将军守住这座城,守住第二个家。

 

好痛啊,可很快也不痛了。

 

 

我以为自己会死,死前的走马灯都过了一回,可很快我又睁开眼。原先快要疼得忍不住的痛已经没有了,我躺在火舌里,只觉得温暖。

 

难道哪怕祭剑也能活着?我连忙坐起来,去看自己的手,完好无损着,就仿佛刚才的痛都是一场梦。可欢喜还来不及涌上心头,就发现原先期许着看我跳下剑炉的人死得东倒西歪,血流进了剑炉,又被火灼烧了个干净。

 

我愣在原地,一时间脑内过了许多的东西,随后想起来将军。这儿的人死了,那将军呢?城破了吗?城什么时候破了的?

 

城破了吗?城还是破了吗?

 

慌乱地,我爬起来,手按在了剑炉里的剑胚上,却惊讶地发现这剑不知何时已成型。剑身上有道燕子的纹路,是把好剑,我却在碰到的那个时候就晓得自己现在是什么了。

 

话本中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故事的,有些人变成了不是人的东西,只不过我从不是人的东西变成了更不像是人的东西罢了。祭剑,于是成为剑的一部分,合乎情理理所当然。

 

何况我也来不及思考更多的东西,抓起剑就匆忙地奔出这屋子,往城门去。一路上遇到多少不是城里人的陌生将士,他们要杀我,于是我杀了他们。鲜血溅在身上,把将军购置的这身衣服都弄脏了。

 

我刚刚这么一想,身上的衣服就干净得像是新的一样。我还真不是人了,这样的感觉苦涩又尖锐,可我还活着,大概是活着的。

 

只要将军还在、将军还在就什么都无所谓……

 

但心底的声音已经隐隐约约间给出了答案,我最后奔到城门时,只看到触目惊心的红,以及将军,死去的将军。

 

将军啊将军……将军,你和你的城也被乱世吞没了。

 

可这儿是将军的城。

可这儿是将军的城。

 

于是我握住了剑,剑身嗡鸣着,回应我。

 

……

…………

 

守城的将军站在门口,再没弯下腰过。
将军啊将军,你名何,从哪儿来,到哪儿去?
将军啊将军,你看向何方,你在等谁?
将军啊将军,你是否会感觉到疲惫?
将军啊,你守在这里,守得是人还是城?

将军站在那里,站在门口,迎着光,再没有低头。

 

 

孩童走到了将军面前,仰起头去问他:“将军叫什么名字?”

将军回答他:“景元。我叫景元。”

 

——TBC。

*写在后言的一部分。

这个结局是最开始口嗨的时候就定下的,从最初开始就定好了甚至写好了这个结局的。

全文没出现过景元,唯有最后出现了景元,可却没有了彦卿。

 

这篇文章的核心设定主要是因为黄油老师的上篇设计了“一方死亡疑似轮回”“一方记得”“被大家所信仰的将军”“诡异的氛围”“疑似前世情债”,以及黄油老师私下和我说的“彦卿是执念着活下来的”。所以变成了这样,因此主要问题是黄油老师,别怪我!


这里  ,风篁老师绝美摸后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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